参差野芹香
□紫兰
日渐暖，风带香。乡间野菜们如久违之故人，摒弃整个冬日的萧索，带着春的眷恋和喜悦，争先恐后地蔓延开去。野芹菜是其中鼎盛的一员。
野芹菜实名为“水芹”，别名水英、楚葵、蜀芹等。因长于涧边、水塘、河滩等野地，长相味道跟家芹相似，在老家粤东北山村，乡民们称之为“野芹菜”“鸟子芹”。
幼时，祖母常自山塘、溪边采来野芹食之。只是无论何种烹法，终究有一股浓郁的特殊味道。年少的我起初每闻到就想起跟班父亲翻山越岭割松香时那“松节油”之味，内心甚是不喜。无奈缺衣少食的年代，每到春季，野菜自是不可避免地粉墨登场。因祖屋对面山坳有一山塘，不产鱼只是疯长了满塘野芹，更是成了家中菜园之一。
野芹，清炒，或是开水焯后拌蒜，又或是加进一两个自产鸡蛋煮汤，盐巴为主，油花少许。家人们也常常风卷残云般菜光饭光。日子久了，我也由开始的抗拒，变为恋上野芹的“香”。经常无须祖母交代，放学回家便丢下书包自行小跑采芹去。彼时，参差野芹满塘，长约尺许不等，圆茎嫩叶，浅绿亭亭，靠近淡香，采之浓香。东采至西，左采至右，五七日可重复采之，由春分前后至立夏左右，可食二月有余。
那年月，村中如我家这般恋上野芹的实在不多，或许是因家中上有老下有一群小孩日子拮据的缘故，不然别家餐桌有的“红色豆腐乳”“潮汕熟鱼干”等“好货”，我们是连想都不敢想的。曾有一度，为避开邻家鄙夷的眼神，母亲常大清早采芹而归。
其实，我们姐弟仨一致认为：中午回家饥肠辘辘，一踏入庭院，一股饭菜香是治愈所有学中不快的良药。其时我们并不晓得杜甫诗中：“鲜鲫银丝脍，香芹碧涧羹。”指的是用碧水涧旁的香芹熬成羹为之美味。只是觉着倘若灶房内飘来的是野芹香，着实让人心底平添几分喜悦和兴奋，没来由地觉得温润妥帖几许，走路也不由得加快步伐。
长大之后，偶遇一本《采芹录》，里边记录地方考中秀才、举人等生员名单。翻查资料方知：古时，泮水之畔的泮宫为鲁国学宫。相传，学子有幸高中，须泮池采些水芹插于帽到孔庙祭拜方为之真正秀才。因此，称考中秀才为“入泮”“采芹”。《诗经·鲁颂·泮水》曰:“思乐泮水，薄采其芹。”可见古人欢庆之时亦采水芹。《吕氏春秋·本味》曰:“菜之美者，云梦之芹。”云梦即楚地，楚葵即水芹是也。《红楼梦》也有联为：“新绿涨添浣葛处，好云香护采芹人。”由此看来，在古代水芹是文化的象征，是文人的向往。对我而言，年少读书时光，可以一路披荆斩棘屡屡考试夺冠，或许跟儿时采芹亦是息息相关。
近日于菜市偶遇一老叟售卖野芹，一大捆放着，旁余数小把，遂将其悉数买下。回家煎炒焖蒸煮，同时告知孩子当追古惜今。无它，只为念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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